夜未央(番外二)——如若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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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慕!不要丢下我!”我颤抖着手,为娘娘喂下漆黑的药,娘娘小产了,凶险异常,九死一生。我听到了他微不可闻地呢喃低语,我的眼泪瞬间便簌簌落下来,娘娘太苦了。当我看到他躺在地上,身下的一滩鲜血染湿他的月白长衫的时候,看到他因为剧痛而惨白的脸上挂着清泪的时候,哪怕见惯无数大场面的我,也忍不住了,当时我能感觉我的心都像被人攥紧了一样,抽抽的疼,满地的鲜血让我彻底失控,“来人啊!来人!义妃娘娘,义妃娘娘,快叫太医!”我疯了一样地大喊,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我浑身发抖,连嘴唇都在抖,我颤抖着手想扶起娘娘,可除了满手的鲜血,我,我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一个人想死,却被迫活着;如果一个人想活着,但别人却要他死;如果一个人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生死皆由不得自己,这是怎样的人生,这是怎样的悲惨。娘娘这十年,就是不断地被生与死折磨,他仿佛是肉身饲鹰的佛,不断撕扯自己的血肉,在至高但残酷冰冷的的皇权里去护佑他所爱的人,哪怕自己早已遍体鳞伤,血肉模糊。娘娘应该不会痛了,他也不敢再痛了。可是我是活生生的人,我看着娘娘一路走来,替娘娘心疼,我只能在力所能及的时候,为他分忧。

见惯了宫里的生与死,但是得知娘娘要殉葬的时候,我还是瘫坐在地。娘娘的生死,就被这轻飘飘的一张纸,一句话决定了。19岁入宫,29岁沦为先帝的未亡人,一个人最好的十年已经埋葬在紫禁城,可他们还想让他永远活不到三十岁。都说这皇家才是最冰冷无情的,我受教了,这紫禁城,从来不是红墙黄瓦的富丽宫殿,而是困在里面所有人的镶着宝石的囚笼与棺材。

永乐二十二年八月十二,义妃娘娘接到当今皇后的懿旨,与其他一十六位妃嫔,共同为先皇朱棣殉葬。

“楚楚,”我忍者想哭的冲动最后一次为娘娘梳头,太子殿下昨夜来找娘娘了,我守着娘娘的寝殿,门外乍起的秋风带着呜咽,犹如流浪的魂魄在哀嚎,明明才是中秋,今夜的秋风却冷彻骨血。漫漫长夜,我好像听到了娘娘低低的抽泣,还有太子殿下愤怒愤怒的喘息。十年一梦,娘娘和太子殿下在这紫禁城里仿佛两只过冬的小兽,彼此用纠缠的身体给对方取暖。我知道太子殿下的不安,他不断地在任何可能的时候,试探娘娘是否爱他,太子殿下的不安全都系于娘娘一身。本该团圆的中秋之夜,却是娘娘和太子殿下的最后的告别之日,我不知道娘娘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太子殿下,但是我听到娘娘那夜哭着说,“爔儿是你的孩子”,我知道,娘娘是真的要走了。卫王殿下的亲身父亲,这个巨大的,龌龊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娘娘只有死的时候才会说出口的事实,他在今夜告诉了太子殿下。卫王确是太子殿下的孩子,这个秘密只有我和娘娘知道,当年那日的情形,我永远不会忘记——十年前的八月十六深夜,太子殿下离开娘娘寝殿之后,“楚楚,你什么都告诉瞻基了,是吗?”义妃娘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知道他还在消化情事之后的不适,他露出锦被外的白皙的皮肤上点点红痕让我羞红了脸,“楚楚,帮我拉一拉被子,我没力气了。”我默默帮娘娘整理好锦被,他偏着头,闭上了双眼,我看到娘娘眼角的泪珠大颗大颗的掉下来,落在枕头上熨湿了一小片。娘娘哽咽地说,“楚慕,我们会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他声音渐弱,直到最后微不可闻。我知道,娘娘现在已然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了,也许这是娘娘梦里的场景,也是娘娘埋在心底无法实现的夙愿。

义妃娘娘死了,酒杯落在坚硬的地上被摔得粉身碎骨。我跪着爬到娘娘身边,他是笑着喝下的毒酒,明明一个时辰之前,娘娘还让我将宫人的名册清点好,放他们出宫的;明明半个时辰之前,娘娘穿好那身入宫就带着的大红喜服,带着金光闪闪的发冠,将那玉佩挂在胸前笑着接受我们所有人的告别,“煜阳君夜修独”,他对我们说道,“今天夜里,送我的时候,你们就叫我煜阳君吧。”

“煜阳君走好!!”我们留下的宫人哭成一片,我哭着跪下给煜阳君磕头,夜修独,风苍城文武双全,意气风发的煜阳君,在他29岁的时候,陨落在紫禁城长宁宫外惨白的宫灯之下。

我最后看了一眼煜阳君夜修独,他真的好美,即使喝了毒酒,在他姣好的面容上,我只看到了他满足的笑容,我想此刻,他的灵魂终于摆脱了身体的桎梏,飞出了紫禁城。

有些鸟儿,永远困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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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王从太子的殿中出来,身后跟着红着眼圈,一脸憔悴的太子殿下。此刻紫禁城的太阳正在落下,斑斑驳驳的夕阳被门口高大的梧桐叶切成细碎的影子落在太子殿下的身上,他的脸上阴晴不定,就像这夕阳,明明还有光,可是下一秒就会沉入无边的黑夜。

“为什么?”太子殿下流着泪问道,我无法回答,也没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一声清脆的鸟鸣震破了夕阳的光辉,在落日彻底沉入紫禁城那巍峨的太和殿之后的时候,我忽然看见一只青鸟从宫里飞出去,那飞鸟振翅鸣叫,拍着翅膀飞过宫殿的斗拱,越飞越远,越飞越高,飞入被夕阳染成绯色的云朵,飞向遥远的远方,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殿下,娘娘让您交给太子殿下的荷包,”我在太子殿下安排回府的马车里问卫王,“是母妃的一缕头发,还有一首诗。”

梧桐雨,夜未央,孤酒冷蕉断愁肠。

残值哪堪折,落红命将殇,

怎舍你,独自茫茫。

且相忘,且相忘,明春花更好,莫为我忙。

卫王殿下轻轻地念了出来,我搂紧了这个八岁的孩子。

夜修独,如若归来,我希望你下一世,平安喜乐,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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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妃 的故事,彻底结束了。看到b站的一个评论觉得很是伤感,发在这里。

        修独半生喜乐,半生悲苦;瞻基数年相伴,一世悔撼。

夜修独和盛楚慕,情仍在,人已殇,最后终得魂相依。

夜修独和朱瞻基,十年相依,朱瞻基还是不懂夜修独,他不懂夜修独为什么要这样决绝的离去,不给他一丝的机会。因为他不知道,夜修独的爱,太过纯粹,只许了盛楚慕一人,便再不会留给其他人。朱瞻基在夜修独最好的年华遇到他,得到他,占有他,陪着他,但是终究还是失去了他。

这是没有人得到幸福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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